再见,仿佛从未离开……致敬“山里的兵”!

来源:解放军生活杂志 作者:丁荣桢 李雪亮 责任编辑:乔楠楠 2018-12-11 09:53:55

马力十足的猛士车在山道间颠簸,道路两旁伸出的植被划擦着车身啦啦作响,阳光透过枝干树叶斑斑点点照射在石子土路上。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……手机上的满格信号早已显示“×”号。蜿蜒回转,远远看见路的尽头矗立一个如同盾牌般坚硬的牌子,上面四个字熠熠闪光 :卫兵神圣。

到山里了。当我走下车,一眼看见那熟悉的山、那熟悉的参天松柏,呼吸着那缕清凉而又新鲜的空气时,我恨不能张开整个身心长长地大喊一嗓子,静静地聆听那美妙的回音,然后深深鞠一躬,对它说 :你好,我们又见面了!

虽然只在山里度过了3个月的新兵连,可不知为什么,那深山穷沟一直吸引着我。 所谓山里,其实就是阵地管理连。由于营区蛰伏在深山密林之中,大家都习惯叫它“山里”。久而久之,连 驻地老百姓都把阵地管理连的人称作“山里的兵”。我喜欢这个称谓,也喜欢别人叫我“山里的兵”。

无悔山中几十年

眼前,是山。远处,还是山。山连着山,山重着山,松柏壮草覆盖着山。目及之处,仿佛山就是天空下的一切。大自然的美总让人惊叹不已,我们赶忙拿出相机拍照,并不时谈论彼此的作品。就在欣赏美景时,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,如果真的把自己搁置在这里,我能像连队的战友一样,无怨无悔地一待就是几年、十几年、几十年吗?

我 想 起 了 我 新 兵 连 的 战 友 小 于。2009 年 12 月,我们与其他 90 位战友一起乘坐军列,从家乡山东来到了山里。初到军营我们很兴奋,没见过那么厚的雪,一脚踩下去都到腰了,大雪甚至让座座大山丰腴得像个躺着的胖美人。

可没过几天,山里的冷,便让我们刻骨铭心。那时晚上盖着被子、大衣,身上穿着绒衣绒裤睡觉都能被冻醒。洗漱时班长故意让水龙头滴水,若拧紧了,第二天早上就被冻上拧不开了。早晨起来出操,刚跑几百米,眉毛、睫毛、鼻孔全是冰碴子。也正是有了那段经历,以至于现在逢人说哪里哪里冷时,我便会说,能有山里冷吗?

小于比我小几岁,在家习惯了父母喊着起床、热饭端到嘴边,一下子被别人管了,很是不适应。我们几个大学生士兵轮番劝他,训练苦点咬咬牙就过去了,下连能轻松些。然而,需要适应的除了训练,更多的是环境。下了雪,我们就得扫,铲子不行就干脆把床板卸下来,几个人一起推。取暖烧锅炉,我们得自己去煤场装煤运到锅炉房。好大一座煤山,冻得比石头还硬,一镐头下去直冒火星子。几车煤运下来,整个人都成了黑小鬼。那时山里条件相对差些,新兵连人多用的是旱厕,连里要求每个排每周打扫一次。零下 30 摄氏度的寒冬里,我们几十个新兵蛋子你看我我看你,不知怎么下手。班长一句“我先做个示范,然后大家各自分工”,说罢率先冲进“战场”。也就是那一次,小于彻底打退堂鼓了。后来,退兵时我们去送他,他说,一辈子不会再留恋这个地方。

去年春节休假,我们几个好友聚餐再次见到了小于。饭桌上谈起新兵连的经历,事业已颇有成就的小于悔恨得当场落泪。他说,梦里无数次回到山里,他爱那个地方。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,如果再来一回,他一定坚持下来。

我和大山日久生情

或许,一个人与一个地方的感情,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样,有一见钟情的,也有日久生情的。而对于山里,我想多数属于日久生情。

阵地管理连的指导员刘占斌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有个排长老家是海滨城市青岛的,终于盼到休假,家里人早早在市里给他订好了饭店,为他接风。饭桌上,当亲朋把美味的螃蟹给他夹到盘子里时,他哽咽了。他说,我班里的兄弟有的还没吃过大闸蟹。这个时候,他们正面对大山站岗,想起他们我吃不下。那是他第一次休假,没过几个星期早早地回了连队,给战友带回了大闸蟹。

四级军士长崔吉伟,已经在山里待了 16 年。我问他,你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吗?他说,没想过这个问题。我又问他,有一天如果离开会想念吗?老崔沉默了半天,没有回答。班里的战士告诉我,老崔今年就要转业了,他的专业没有高级士官编制。去年春节,连里考虑让他休假回家过年,老崔回绝了。他对连长说,最后一个年了,我想陪大山过。

其实,山里的每一个兵,对于大山的爱都没有理由。客观地讲,走进山里并不是他们最初的选择。对于大山的爱,他们不是缘于感情,而是缘于责任,一个军人特有的责任。就像老崔一样,或许他们对于大山的爱不用表达,因为他们的心已经和大山融在了一起。

我想起了阵管老兵、二级军士长樊力强。他的女儿在作文中写道 :“爸爸是一名山里的解放军,只有寒暑假我和妈妈才能去看他。那里好偏僻,山好大,我问爸爸什么时候才能不守山,回家陪我和妈妈。爸爸说,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就回来。我知道爸爸是在为祖国作贡献,我爱爸爸!”

从当兵那天起就在山里,一晃 20 多年过去了。樊力强每天都要到阵地巡检3 次,从宿办楼到阵地一来一回得有 3公里,不知不觉间,已用脚丈量了 7 万余公里,算起来能绕地球两周了。在山里,像老樊一样的人很多,或许他们的事迹不会千山万水传遍,可我想他们用青春旅行的每一个数字都会被共和国铭记。有时候,铭记比传颂更伟大,不是吗?

我的生命与大山共存

距离阵地管理连不远的地方有几十座零散烈士墓,有的上面刻着名字,有的仅是一块墓碑,前几年团里修缮成了一个烈士陵园。翻阅档案才知道,艰难创业的年代里,每有一座新的导弹阵地竣工,就伴随着出现数座坟茔。这些为导弹筑巢的勇士,把自己的生命揳入了大山,与大山共存。

一座座宁寂的坟,一个个不能忘却的魂。每每看到这些烈士墓,我总会想,他们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,以什么样的心情,在什么时候,来这里为导弹筑巢的?每一米地下龙宫的建造,都是由烈士的生命铺就的啊。或许直到现在没人知晓他们的名字,可是活在思念中的人,比获得称号更能永垂不朽。

传统就是这样继承下来的,用生命。

那年盛夏,山洪肆虐,河水陡涨,直接威胁阵地安全。紧急关头,时任支部书记朱文秀和副书记魏补宏二话没说,双双跳入湍急的洪流中排险固堤。12 名在场的党员见状,也毫不犹豫地手拉手纷纷跟着跳到没胸的河水中,冒着随时可能被洪水冲走的危险,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“党员墙”。

我想起了一句话,共和国的版图不是纸上画出来的,是我们的士兵用生命和青春坚守出来的。

傍晚,深山的空气愈加清新,林木间弥漫着凉爽湿润。站在整洁的哨所小院,隔着木栅栏望去,一座拆了一半的破旧老房子格外扎眼。驯犬员杨佩佩说:“以前这里是犬舍,现在要翻盖成我们的库房了。”

我当然知道那是犬舍,我还记得军犬“烈龙”。当时哨所有五个人,“烈龙”是“第六位战友”。它不仅会解救人质、咬开捆人的绳索、拽开堵嘴的毛巾,还能巡山带路、夜晚值班。那年,一位老班长退伍,“烈龙”追车十几公里相送,蹄子都跑烂了。山里的狗和人一样,都重感情。

前些年,已经超期服役多年的“烈龙”走了,也算得上是“寿星”了。战士们在巡山必经的路上,找了一块平坦地,为它堆建了坟茔。现在,“烈龙”的墓地,还在路上。每当我想念大山时,除了想念那绿树和空气,想念那雪山和河流,想念那可爱的战友兄弟,也会想念陪伴战友一起巡逻、站岗的“烈龙”。

我还喜欢山里的树。在这里生长的多半是生命力极强的松树,不论环境多么恶劣,仍然耸立着生长着,笔直地刺向天空。多年来,连里有个传统,每名新入伍的战士都会种下一棵松树,也叫“扎根树”。日子长了,种下的松树越来越多,也就成了今天的“扎根林”。

种树时,每个人都会在树上挂一个“梦想便签”,写下自己的军旅愿望。寓意是把梦想种在心底,让信念与松树一起扎根大地。所以,“扎根林”也是一代代阵管兵心中的“梦想林”“励志林”。我入伍时,也在这里种过树,虽然当初的标签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大山风雨侵蚀掉了,可树还在。于我而言,每一次来看树,都是起点。

著名作家茅盾把西北高原的白杨比作“伟丈夫”,根扎北国林海的松树又何尝不是如此?或者说,这里的每一个军官和士兵就是树,是大山里最挺拔、最顽强、最美的树。他们不惧寒冷、不惧风雪、不惧寂寞,就那样深深地扎根在那里,一年又一年默默地生长着,而且永不凋零。

对于他们,我永远充满敬意。

(解放军生活杂志·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融媒体出品)

轻触这里,加载下一页

分享到


分享到微信朋友圈×
打开微信,点击底部的“发现”,
使用“扫一扫”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