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太阳花绽放的地方

来源:解放军报 作者:杨捷 黎友陶 周演成 责任编辑:刘上靖 2022-06-13 07:06:34

在那太阳花绽放的地方

南沙太阳花。

风,不知疲倦地吹了一夜。海天相接处,旭日跃出,染红天际。

永暑礁,南沙某守备部队一级上士乔宇飞拿着相机,早早守候在那里。镜头前,几朵明艳的红花悄悄抬头,迎着朝阳展露笑靥。

这,是南沙的礁花——太阳花。

上世纪80年代末,南沙岛礁迎来了第一批守礁战士。登上“海上戈壁”,这群水兵的眼前,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天和迎风飘展的五星红旗……

守在岛礁,岛礁就是家——这是一茬茬守礁官兵刻在心上的一句话。仿佛约定好一样,战士们探亲返礁,都会带来一包家乡的泥土,还有一把花种或是几株绿植。不知何年何月起,一片红色小花迎着阳光在岛礁扎下了根,战士们给它取名——太阳花。

没有人记得,是哪位老兵种下的花。当时,人们也不知道,花的学名叫什么。但从那时起,坚毅顽强、乐观向上的太阳花,成了守礁官兵的象征,让离开南沙的老兵魂牵梦绕,让还没有登上南沙的新兵心向往之。

今天,乔宇飞的镜头中,南沙早已是一个多彩缤纷的世界。马尾葵、木棉、草海桐,一簇簇的色彩扮靓着南海家园;而在这些花中,太阳花永远是一种“傲娇的存在”。

——编 者

训练结束,一名战士带着军犬在永暑礁草坪休息。

南沙某守备部队一名战士在“菜地”给蔬菜浇水。

乔宇飞在永暑礁眺望大海。

官兵在永暑礁植树。

大海与小花

太阳花为何在这里绽放

第一次听说南沙的花和白鹭,乔宇飞还在军校。

那是一节选修课,主讲教员刚从南沙群岛调研归来,便迫不及待地与学员们分享着此行见闻。“红色太阳花,绿色椰子树,白鹭在海天之间翱翔……”端坐教室中,乔宇飞的思绪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南沙。

高中时,乔宇飞喜欢上了摄影。2009年12月,从南京某大学本科毕业后,他参军到了海军某部。入伍后,他没有放下他的爱好,摞起来有一人高的摄影专业书籍和杂志,见证了他的“光影之路”。“捕捉瞬间就是记录永恒。”去更广阔的世界看一看,一直是他的理想。

2014年9月,乔宇飞考取了北京一所军校,在那里他了解到更多南沙的故事。

“太阳花是什么花,南沙真的有白鹭吗?”那天下课后,乔宇飞追上教员的脚步。教员笑着告诉他,南沙很热情,色彩更纯粹——每一种颜色都像是加重了一个色号。

“高温、高湿、高盐、日照强”“无土壤、无养分、植物存活率低”……互联网上,一个个与绿色并不搭边的词条,又在诉说着南沙岛礁的另一面。

脑海中反复碰撞的“斑斓”与“苍白”,更加勾起他这位摄影爱好者的渴望。2016年毕业前夕,乔宇飞写下申请书,到南沙某守备部队任职。

踏上军舰、劈波向南,他怀着激动的心情,奔向一片“梦开始的地方”。舰艇上,乔宇飞遇见了一位“老兵”——一位有着同样爱好的摄影发烧友。

他叫郭承清,曾在南沙某守备部队任职。

那个傍晚,海上风平浪静,他们不约而同地带着相机来到甲板上,“魂牵梦绕的南沙”,成了两人共同的话题。

培育新鲜蔬果、照看搁浅海龟……指尖在相机屏幕上滑动,这些照片为乔宇飞提前打开了一扇“面向南沙的窗”。

其中一幅照片,永暑礁主权碑前,盛放的红色花朵被拼成了一个“家”字。“这是什么花?”乔宇飞问道。

“马齿牡丹,战士们叫它‘太阳花’。这是岛上的一种野花,经过一茬茬官兵精心培育,如今南沙岛礁已经到处可见。”郭承清告诉乔宇飞。

海风拂过耳畔,军舰徐徐入港。临舷远望,湛蓝天空中,果然有白鹭在翱翔;深蓝海面上,不时有鱼儿跃起,在阳光下追逐着浪花。

拿出相机,把这些瞬间留作永恒的记忆。这一刻开始,乔宇飞开始了他的“青春记录”;也是从这一刻开始,他坚定了守望南沙的路。

荣誉室里一张黑白照片上,守礁老兵用罐头瓶子栽种太阳花。那时部队营房还是“高脚屋”,但老兵的笑容,澄澈一如眼前的海。

几年过去,这张照片仍是乔宇飞最喜欢的“瞬间”。后来,他也学着老兵的样子,在罐头瓶中种上一株太阳花,满怀期待地等着阳光下“花开的声音”,他恍然懂得了,花儿为何在这里绽放。

“这里,有一群爱岛如家的兵。”那个夜晚,想起“老兵”郭承清对南沙的描述,乔宇飞释然地笑了。他在手机备忘录中写下这样一句话:“因为一群人的坚守,岛礁有了生机。”

荒芜与希望

因为热爱才会用心装点

星期天,南沙岛礁的“环境日”。每逢这一天,乔宇飞都会带上相机出门转一转——那些在沙滩上捡拾漂流物、道路两侧修剪花草的身影,都是他镜头中的风景。

博士李仲欣,南沙某守备部队保障队工程师。这位“创新能手”在乔宇飞的镜头中,却十足是一个“花匠”。

前些年,李仲欣离开沿海城市,踏上了南沙岛礁。他的使命很单纯,在岛上研究珊瑚砂土壤结构,改善岛礁生态环境,让更多色彩在岛礁绽放。

上了岛,李仲欣就开始了研究,戴上草帽、换上水兵服,他从取样化验开始做起。

4年前,李仲欣带领官兵在永暑礁上建起第一个花圃大棚。天然珊瑚形成的南沙岛礁,生态十分脆弱,在“海上戈壁”破解世界性难题,他面对的除了一次次失败,还是一次次失败。

但他没有放弃。育种、试种、沃土、固沙,2019年李仲欣向中科院院士请教,开始了新一轮探索——将草木落叶与餐厨垃圾按比例混合,深度发酵形成“绿色有机肥”,终于成功培育出适合南沙岛礁生存的新型花种。

听说了李仲欣“岛礁种花”的故事,乔宇飞找上门来。眼前,这位戴着草帽、眼睛高度近视的工程师,让乔宇飞真心觉得,“在南沙种花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”。

“礁上有了颜色,有了绿植,从祖国大陆和周边岛屿飞来的海鸟,才会在这里栖息。有了生命,就有了希望,南沙岛礁便不再荒芜。”李仲欣说。

因为热爱才会用心装点,横下一条心,把“海上戈壁”变成“海上花园”。有段时间,李仲欣到渚碧礁试种太阳花。周末,乔宇飞也会跟随补给艇上礁“探班”。

在花圃大棚见到老朋友,李仲欣揩去额头上的汗水笑得灿烂,“以后这里会开满太阳花,每个清晨就会有白鹭飞来啦……”

李仲欣办公桌上,2幅南沙今昔对比图让眼睛驻足。从植被覆盖率来看,近年来各礁绿化面积逐渐扩大;另一张老照片上,绿意鲜见,仅有永暑礁上一个不显眼的“绿点”。李仲欣说,他的下一个目标,是让太阳花开遍各礁。

在李仲欣和战友们的辛勤耕耘下,一个“花开南沙”的梦想正在照进现实。

2022年,华阳礁也有了花圃大棚,“花匠”是老兵姚文武——一位17年如一日驻守华阳礁的三级军士长。

多年前,姚文武第一次登上永暑礁,就参与了种植培训。那时还没有花圃大棚,官兵们正在谋划建设一个菜地。

“岛礁没有土壤,官兵们就利用休假时机,从老家带回土建设菜地。”聊起往事,姚文武眼眸里闪着光说,从“一点绿”到“绿满园”,南沙的变化可谓沧海桑田。

上世纪90年代中期,为解决南沙吃菜难问题,南沙尝试开发“菜地”。虽然种植效果不佳,但菜地中的绿色,成了守礁官兵最难割舍的精神寄托。

一年春节,一位领导来永暑礁提供技术支持,提笔在菜地门口写下上联:“无土运土无菜种菜无中生有。”如今,30年过去,它的下联一直“空缺”。

对联“无对”,道出了植绿之难,也诉说着官兵以哨为家的执着。

近年来,军地专家多次到南沙提供技术支持,不断改进种植模式,“菜地”早已今非昔比。

2021年,再次升级的“菜地”具有恒温、排湿、防潮功能,蔬菜产量相当可观,蔬菜的种类也较多。“南沙每天都能看到绿油油的蔬菜。”今天,许多刚来到南沙的新兵,这样向家人报喜。

有了绿色,还要更多颜色。

太阳花是南沙的礁花,一茬茬南沙官兵想尽办法,把吃完的罐头填满乡土、撒进种子,在废弃的塑料水瓶里灌满淡水、呵护太阳花幼苗。暴雨来临,大家把“花盆”挪进屋内照料;雨过天晴,又放到窗外让它接受阳光的拥抱。

“有花才像家。”姚文武说,南沙有一首礁歌《南沙太阳花》,太阳花总是将花蕊朝向太阳的方向,像极了守礁的我们。

阳光,生命,色彩,让南沙岛礁更富魅力,也让南沙官兵更富朝气。华阳礁花圃大棚建成那天,每名官兵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
姚文武说,那是他踏上南沙以来,最开心的一天。

炙热与纯粹

问我爱南沙有多深

“问我爱南沙有多深?”南沙某守备部队的一次主题教育会上,每名官兵都表达了自己对岛礁“清澈的爱”。

作为该部宣传科一员,乔宇飞在阅读了战友写的材料后,感动得夜不能寐。

“把南沙当家建,把守礁当事业干。”从1988年以来,一代代南沙官兵就驻守在这里,“家”这个字眼,对于南沙人来说已然是一种情怀。

光影交错,电影《守岛人》在“永暑影院”再次上映。已经是第2次观影的女中尉徐启薇,又一次拭去眼角的泪水。

看到影片主人公王继才告别幼子登岛而去的背影,她的思绪飘回了童年。

徐启薇的父亲徐玉华,也曾是南沙一位“守岛人”。每年父亲休假回家,徐启薇都能得到一份特殊的礼物:岛礁的太阳花标本。她觉得,每一朵标本的姿态,都透着这片土地的生命力。

2019年夏天,追随父亲的脚步,徐启薇来到永暑礁,成了一名守礁兵。2年多来,切身感受着岛礁上的严苛环境,她对脚下战位多了一份由衷的崇敬。

去年父亲生日那天,她请乔宇飞帮忙录制了一个短视频。“爸爸,来到这里我才懂得了您……”徐启薇说。

“守礁爱礁”四个字,像太阳花一样,扎根在一位位“老南沙人”心中,也绽放在“新南沙人”心田。

晚上,乔宇飞加班返回宿舍,他的“邻居”——南沙某守备部队助理工程师吴井泉,仍在挑灯夜战。

在南沙,吴井泉是个“大忙人”。这位1年斩获5项国家发明专利的南沙人,被战友们称为“南沙发明家”。

2年多前,在南沙种花的“碉堡”被攻下,“油污水处理”成为横亘在官兵面前的又一道难关。

“南沙油污水处理问题,不仅关乎官兵身心健康,更是事关南沙环境保护的百年大计。”吴井泉下决心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。除了参与环境整治、研究污染管控方案、修订环保规章制度,他一有时间就铆在实验室,废寝忘食地展开研究。

2020年,吴井泉发明的“虹吸式油水分离装置”落户南沙各礁,新装置不仅大大提升了治污能力,还便于官兵维护保养。如今,他经常往来各礁,创新成果不断涌现,也带动了越来越多战友加入守礁爱礁的队伍。

永暑礁西侧,一片新生的“老兵林”分外惹眼,椰苗如同太阳花一般,拥抱着阳光。

体能训练结束后,上等兵洪俊南就跑到这里,为角落一棵不起眼的树苗浇水,轻轻擦拭树干上悬挂的“姓名牌”——这是他的老班长王宏牧去年退伍前种下的树。

每次站在“老兵林”中,洪俊南都能感受到内心升腾的一种力量,“仿佛老班长就在一旁看着你,让你丝毫不敢懈怠”。

守礁第一课,洪俊南学着班长的样子,在笔记本扉页写下“守礁爱礁”四个字;上级组织知识竞赛,洪俊南成了连队“种子选手”;走廊里张贴的“训练之星”,记录着他的拼搏足迹……

“生活的真谛不在别处,就在一点一滴的热爱里。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乔宇飞的照片中多了许多新面孔,“值得记录的故事太多了,每一份热爱都很纯粹”。

东门礁,南沙的“白鹭驿站”。

这颗南沙群岛的璀璨珍珠,因礁盘中央泻湖东端有一出口而得名。这些年,因为栖息在这里的白鹭,东门礁成了“海鸟的天堂”。

战士们说,这些白鹭随舰船来到岛上,或是从附近海岛上飞来,它们来了就不走了……

为了给东门礁白鹭一个栖息的“家”,战士们在岛礁安置了“淡水供应点”。他们在牙缸、玻璃瓶等器皿中盛满淡水,固定在礁石上、半埋在沙土中。大家都说,白鹭是岛礁的精灵,它们选择了南沙,就是选择了与我们相伴。

等待,等待……乔宇飞穿戴好防晒衣物,静静地藏在礁石后。

阳光下,几只白鹭轻盈走过太阳花丛,乔宇飞按下快门,定格这个瞬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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