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“最美拥军人物”、西藏亚东县拥军老阿妈达吉、普赤、次仁曲珍——
“云”中有我的牵挂
■陈玮靖 解放军报记者 郭丰宽
达吉（左二）和次仁曲珍（左三）与哨所官兵一同登上哨所“英雄台”，回望当年背菜跋涉路段，畅谈哨所新变化。左宇 摄
2015年2月，次仁曲珍、达吉、普赤（从左至右）3位老阿妈为詹娘舍哨所官兵送去年货。资料图片
10月中旬，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风一天天大起来，吹来冬日的冷冽。
西藏亚东县仁青岗村的3位老阿妈达吉、普赤、次仁曲珍盘算着，要在风大雪多的冬季到来前，上詹娘舍哨所看望官兵。
10月13日，老阿妈们早早在自家的蔬菜大棚里采了几大篮蔬菜，乘越野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。这条上山路，3位老阿妈已经走了40多年。
自1982年起，达吉、普赤、次仁曲珍3位藏族阿妈主动为山巅上的哨所背运蔬菜、投递邮件、协助巡边，累计跋涉7万余公里。今年8月，中央宣传部、全国双拥办、退役军人事务部、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向全社会公开发布“最美拥军人物”，3位老阿妈成为入选的唯一拥军人物集体。
沿着3位老阿妈走过的路，记者近日踏访詹娘舍哨所，在她们和哨所官兵的讲述中，探寻这段延续了40多年的鱼水深情。
送菜上山
“微不足道的回报”
藏语中，“詹娘舍”意为“鹰都飞不过去的地方”，可见其地势之险要、保障难度之大。海拔4655米的山顶，詹娘舍哨所傲然耸立，如利剑直插苍穹。
“我第一次上来是1982年。”今年66岁的达吉回忆。
那年，23岁的达吉和同村姐妹普赤、次仁曲珍结伴进山采药补贴家用。山路陡峭，雾气弥漫，达吉不慎摔下山崖，左腿受伤动弹不得。山里夜间气温极低，如果不能及时下山，就会有生命危险。危急之时，她们恰好遇到在山口巡逻的哨所官兵。官兵们为达吉紧急包扎，拿出干粮让3人充饥，将她们安全送到家中。
“这是救命的恩，我们得报答他们。”
抱着这样朴素的想法，3位藏族姑娘来到了哨所。
20世纪80年代，哨所生活条件极其艰苦。每年冬季大雪封山期间，官兵只能大量储存萝卜、干菜，很难吃到新鲜蔬菜。
“那时我们家里都种了一些蔬菜，我们一合计，就决定给金珠玛米送蔬菜。”今年71岁的次仁曲珍告诉记者，当时，她们3人连汉语也说不流利，可看到在山巅坚守的哨所官兵，又着实放心不下。
3人居住的仁青岗村，海拔大约2800米。从村里到詹娘舍哨所，要走一条羊肠小道，爬升高度近2000米。
“用背篓背自家种的白菜、土豆，每个人大概能背三四十斤。”达吉说，她们通常凌晨4点半出发，下午2点才能到达。一路上，冰雪封冻、浓雾弥漫、山石嶙峋，行路异常艰难。
天不亮赶路，她们就靠一支小手电照明。“有一回走了一半，遇上暴风雪，我们只好躲在山洞里，足足等了5个小时，风停了才继续赶路。”还有一次，她们因风雪太大而迷路。“看不到哨所在哪，我们一着急就‘呜——呜——’地模仿野兽的叫声。哨所的狗听到了也叫起来，我们循着犬吠声才找到了方向。”
说起曾经的艰难、身上冻伤的疤痕，达吉轻描淡写。可面对哨所官兵的感谢，达吉立刻郑重起来：“我出生于1959年，那年西藏开始实行民主改革。是党和金珠玛米让我家有地种、有尊严，又一代代守护我们平安。送点菜，是我们微不足道的回报。”
除送菜之外，她们还帮战士们收发信件包裹，将小电器带到山下维修。在那些大雪封山、补给困难的日子里，阿妈们就像来自山下的信使，为“‘云’中哨所”的官兵带去希望和慰藉。
巡逻引路
“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”
40多年过去，3位老阿妈从“阿佳”（藏语，意为姐姐）变成了“莫拉”（藏语，意为老奶奶），拥军的深情不改，而她们记挂心头的詹娘舍哨所，已经变了模样。
2010年，土路修到了哨所之下，往来哨所不用再走羊肠小道。2019年，哨所接通国家电网和通信网络。2024年，柏油路修建完成，极大减轻了官兵背送物资的负担。
“以前哨所生活用水还要靠积雪融水，现在有了水井，用水也不愁了。”詹娘舍哨所一级上士马卫生说，如今哨所基础设施完备，已经不再需要老阿妈送菜，可是她们还是每年都会来哨所几趟。
“不需要送菜，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。”几十年鱼水情深、守望相助，老阿妈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——
“你们巡逻，我们引路。”3位老阿妈世代居住在哨所的山脚下，对周围的风土人情、气候规律、道路状况了如指掌。一次，普赤发现一条官兵常走的巡逻路旁山体出现裂隙，便立刻通知哨所，暂时避开有安全隐患的道路。
达吉手巧心细。农闲时，她缝制出不少手套、围巾、护膝。攒出一批，就带上山送给“兵娃娃”们。
次仁曲珍最拿手的是制作各种藏族传统美食。每次上山，她总带着刚打好的酥油茶、新烤的青稞饼和自家风干的牦牛肉干。战士们和她围坐在一起，听阿妈讲民族文化故事，学唱藏族民歌。这些时刻，哨所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。
哨所官兵巡逻路过仁青岗村，她们就赶去送上一碗奶茶；听说哨所有战士生病，阿妈就带上鸡蛋和牦牛奶上山探望；每当有老兵退役，阿妈也会带着哈达来到哨所，与他们依依惜别。
“隔段时间看不到他们，心里就牵挂。”次仁曲珍说，“到哨所看看战士们的生活，和战士们聊聊天，已经成了我的习惯。”
感召带动
“阿妈们是我的榜样”
群山环抱中的仁青岗村，宽阔平整的柏油路纵横延展。路两旁新建的二层民居错落有致，每家楼顶上都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。
普赤的家是一座干净整洁的藏式村居。这些年，仁青岗村村民的生活条件大幅改善。在普赤家，记者见到好几样来自祖国不同地方的特产。
“这些特产，都是退役的战士从老家寄来的。”普赤告诉记者，很多老兵退役后还记挂着她们，常常通过视频向她们问好，分享生活近况，寄来家乡特产。
普赤说，从前许多退役官兵会寄来信件，报告退役后的生活情况。“现在更方便了，村里都有网络，一打视频通话，就能看到他们。”每当听到退役官兵成家立业、获得荣誉，普赤都格外开心：“他们回去以后过得好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在亚东县，3位老阿妈热心拥军的故事家喻户晓。在她们的影响带动下，亚东县爱军拥军氛围浓厚。今年4月，亚东县被命名为“全国双拥模范城（县）”。
普赤的女儿次吉，从小多次跟着母亲上哨所，帮助官兵打扫卫生、缝补衣物，为战士们表演民族歌舞。长大后次吉在外地工作，但每次回村里，她就像阿妈们一样，总想着到哨所看看。“那些和我弟弟差不多大的战士们，在艰苦的环境下守卫边疆，我心里放不下他们。”次吉说，“阿妈们是我的榜样，我会以新的方式延续这份军民情谊。”
如今，村里的拥军队伍中增加了不少新面孔，一些阿妈们的孙辈加入到拥军行列中。次仁曲珍说，这次她们上哨所，就有村民一早赶来，将还带着露水的蔬菜塞进车里，请她们带到哨所。之前还有村民送来刚挤的牦牛奶、新打好的酥油……
在阿妈们的影响下，村里组建了拥军志愿服务队，定期到哨所开展服务。90后村民格桑旦增更是把协助哨所官兵守边护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。“打记事起，我就听父辈和老阿妈们谈论拥军守边的故事。能为祖国守边疆，是我从小的梦想，我要像父辈一样守好家，护好国。”格桑旦增说。
老兵走了，新兵会来，“‘云’中哨所”是阿妈们放不下的牵挂；阿妈老了，可情谊还在，更多的藏族同胞挂念着戍守边疆的“兵娃娃”。送老阿妈们下山之际，官兵又唱起了那首哨所常常响起的歌：“我从雪山走来，雪山有我慈祥的阿妈啦，她是我一生、一生的牵挂……”